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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人溫故而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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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人溫故而新

姜箋似一捧蘊含天地靈氣的無根之水,任憑黃蝶輕輕拂著,光澤如明珠,夜如晝斯。

她右手食指松松垮垮搭在椅子手柄上,整個人除了眼角有滾燙的淚水不斷滑落外,身子都是靜止不動的,她從感知到窮書生給她的踏實之感開始,未從闔眼,直到現在她看向窮書生的眸中,晶瑩剔透不見褪卻。

窮書生閉眼端坐,五官陷在幽暗之中,輪廓立體,在她眼中清晰明朗。

“大雁難飛。”姜箋挪了視線落在在話本上,淚珠啪嗒啪嗒掉落在她衣衫上,她緊緊盯著這四個字,嘴角扯過一抹苦澀地笑,隨後喃喃道:“自由的靈葉,自由的大雁,自由的愛上一人,自由的埋在一處。”

窮書生說的沒錯,話本裏講的確實是自由的。

她擡手拭掉了眼角熱淚,窮書生剛好此時睜眼,接著她的淚水又不由分說地落了下來,像雨後放晴,轉瞬烏雲降雨。

落在姜箋周遭的黃蝶撲朔著翅膀,好似有所感應,成群結伴地飛往窮書生那邊,卻被二人十指相扣散出來的陣陣靈力,震碎,消失在這狹隘結界中。

靈葉死後,姜箋便也回到了這方天地中,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,更不知道她在與窮書生對視時,為什麽會悵然落淚。

然靈雁在擡眸便看到位俏意十足的姑娘,不見俏意,只見眸中飽含淚花,嘴角含著一抹開心的笑,看向他的眼神中蘊含著期待,那句遲到了很久的“我叫靈雁”他也終於說出了口。

靈葉忘不掉她身為樹葉時,見到靈雁的第一眼,就覺得他玉樹臨風,垂首望向她的眼神裏帶著好奇與有趣,這會兒卻有愛意充盈著他的眸色。

“我叫靈葉。”她重覆了那句重覆九年的話,這句話重覆一年又一年,早就還有個意思,“會記得我嗎?”

“我記得,每年都記得。”

纏繞在姜箋和風琮十指相扣的手上周圍的靈力逐漸削弱,直到最後一絲靈力回到話本中,黑漆漆的結界消失不見。

靈葉和靈雁的故事永流傳。

姜箋搭在椅子柄的右手手指,直接滑到了她的腿上,她也沒感覺到疼痛,只從圈椅上起身,提步走了一步,就倒了回來,道了句:“哥哥,你松開我,我們走吧。”

風琮慢慢松開那只跟姜箋十指相扣的手,活動了一下他一個姿勢保持太久,從而麻掉的手,說真的,這麽久了,他都沒焐熱姜箋的一只手。

就算再冰冷的手也總該有點熱意浮現吧,可她的手呢,卻一丁點都不見暖意,甚至他的手都涼了幾絲。

風琮只是看著姜箋把手收回去,沒見人活動一下,涼不怕麻葉不怕嗎?

這孩子小時候受過多大的苦,才導致如今手涼不怕麻的。

二人回到妖王給準備的宮殿中,薔薇花妖早早便在殿中院裏等她的姐姐歸來,等著等著昏昏欲睡,在聽到有腳步過來時,幡然醒來,跑到門口一瞧,果然是她的姐姐回來了。

只不過旁邊還跟著一個跟她搶姐姐的人。

這人真討厭!總讓她姐姐陪著。

薔薇花妖一身鵝黃色襦裙,在月空下,像一個發著光亮的夜明珠,朝姜箋跑來,“姐姐,你回來啦,床我都給你鋪好啦,今晚我們一起睡吧。”

“憑什麽你們一起睡!”風琮幾乎是飛快的伸出一只手臂,把姜箋擋在他身後,隔開薔薇花妖,個人睡個人的,怎得還一起睡呢。

姜箋在窮書生手臂後,薔薇花妖在窮書生手臂前,二人同時“啊”了聲,齊刷刷看向他。

“哥哥,你怎麽氣轟轟的。”姜箋不解道,小花妖也沒說錯什麽啊,兩個姑娘家怎麽不能睡一起了。

而薔薇花妖不自覺地火上澆油,她在這座妖王宮裏,整日裏就獨自一人,王宮裏的下人夜都是孑然一身,不能與其他下人交友,而姜箋是她伺候的第一任主子,她一看見姜箋,便覺得十分親近,喚她姐姐,怎麽就不可以住一起了呢,她只是在她姐姐的房間裏打個地鋪而已,下人不可以跟主子睡同一張床她知道,但是怎麽能剝奪她和人睡一屋的心呢。

壞人。

“叔叔,你怎麽能這樣呢。”

薔薇花妖向來便是茶茶的,這姜箋知曉,可小妖說的不錯啊,窮書生怎麽能這樣呢。

風琮抿了抿唇,他默默看著姜箋那雙也在質問他的眸子,仿佛是在說,“你怎能這樣說一個剛滿一百歲的小花妖呢。”

拜托他才二十,花妖都一百歲了,按照他那邊的習俗,這妖足足差了他三個輩分,按理他都得管這妖叫祖奶奶,結果呢,他兩手一攤,欲言又止。

好像越像越沒理,妖比他大,他個小輩說長輩,沒理的話他從哪來的火氣呢。

最後他看著姜箋,不知道該為自己怎麽辯解,還是好聲好氣說了句,“好好休息,明天一早我去找你。”便自顧自地回了殿宇。

靜寂的月光彌漫著陣陣夜香,今晚的妖界不像前幾日有著喧囂,不約而同地寂靜,為了能讓從修仙界請來的招魂師好聲休息。

今日姜箋和風琮在妖王宮替妖王招來日思夜想的生魂得見後,妖王便傳召了七花仙上回來,順帶告知了妖界百姓今晚百務必靜謐,來日請招魂師為大家招來親人。妖王也鄭重其事地誠邀二人,在十日後一同參見妖界一年一度的節日。

花慶節。

花慶節是妖界節日,這日時,妖界所有的花滿地盛開,攀延到各家各戶的屋舍外頭的房梁上,也會跑到行人手上,寓意妖界日日繁花似錦。

往直白說,便是妖王私心期望七色花一族欣欣向榮罷了。

姜箋沒躺在床上,她從床上抱著一床被子,挨著薔薇花妖鋪開,二人躺在一處,她睡不著。

以前她被爹娘保護的很好,沒出過雪月派的門是怕她還小,鬥不過修仙界中的其他門派,自打她爹娘建立雪月派以來,都是為其他五家門派所不容的,因為她的爹娘從來都不屑與虛偽之人為伍,坦坦蕩蕩,招收的也僅僅是想學書法的普通百姓而已,入門不需什麽費用,只要願意便可,而不是打著授以詩書名號的偽善門派,接受著高昂的入門費用,不把修士當人看。

就這樣,從人界招來的同門師弟、師妹都是年齡尚幼的孩童,最小的只有四歲,最大的也不過與她相同,也是那一屆人界送來的百姓中,大部分都湧入了雪月派這個小門小派中。

她身為雪月派大小姐,與門派眾師弟、師妹嬉戲歡樂,也自得其所,也沒什麽出雪月派的意圖。

待她飛升後,神域裏只四位神君,每日幾乎也都碰不著,都在各自所管轄的六界之中穿行,凡事親力親為,她如今躺在妖王宮裏,渾然想起了她那位最小的四歲師妹,郁離。

繁陰上郁郁,促節下離離[1]。

如果小師妹還活著,應當也是跟薔薇花妖一般的調皮,黏她,倘若郁離能轉世,如今也一歲了,妖界的一百歲跟修仙界一歲一樣,甚至都跟薔薇花妖年紀相仿。

可惜啊,她沒找到雪月派任何一人的生魂,踏遍六界之中,沒尋找到,何談轉世。

所以當薔薇花妖說跟她同住時,她才那番反應給窮書生。

“姐姐,今天去何處了,摸黑才歸來?”薔薇花妖也沒睡,妖界的作息都隨意,她這會兒不困,側頭看了眼姜箋,見人也沒睡,她詢問道。

姜箋轉了一下頭,溫聲道:“去了妹妹說的‘靜靜地’。”

薔薇花妖饒有興致的把身子轉到她這邊,自豪地說,“那鋪子裏的話本,姐姐挑了哪本?”隨後拍著胸脯,信誓旦旦道:“我可是都體驗過。”

姜箋輕笑了聲,“大雁南飛。”

薔薇花妖一下子便像一只發蔫兒的花朵,小聲嘟囔道:“怎麽看了這本啊?整件鋪子裏唯一的一本結局不好的。”早知道她就提醒一番,讓人別看這本了。

“話本挺好的。”姜箋真覺得話本不錯,六界中情比金堅的故事比比皆是,可自由的話本卻少得可憐,只因人生來便是不自由的,才會無比渴望自由。

“靈葉和靈雁,一個以為對方不記得,一個每年只期待重逢日;一個死在救家園的路上,一個因這座家園被無良伐木工砍伐,也死在南飛的路上,最終也不過是抱著一片葉子,黃沙埋骨,死在一起。”

姜箋確認了遍,“你說靈雁最終抱著靈葉一同死去的?”

她所感知到的是靈葉死去之前的,靈葉死去之後的她便不知道了,那本‘大雁南飛’的話本她也是沒來得及打開看的。

靈葉幻化人形,等待數年,最終得以與那位少年對視。

原來是這樣,怪不得她和窮書生都出來後,靈葉和靈雁借著二人的身子說話時,她能感覺到靈雁心中的遺憾終得圓滿,那時她還以為是因手上那根‘春意盎然’所致,原來不是,是靈葉的滿足。

“是啊。”薔薇花妖肯定道,“姐姐有所不知,那裏的話本,單一個人去也是可以隨意選擇話本的,但是不是體驗其中一人的行徑,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,在短短時間內,看清他們的一生行跡,跟雙人一同去所知略有不同。”

姜箋忽然話鋒一轉,想問問小花妖,“你叫什麽?”

花妖跟郁離很相像,像到四歲的小郁離纏著她給講話本中的故事,那般認真、渴望的眼神她不會忘掉的。

薔薇花妖搖搖頭,“沒想過。”她沒有名字。

姜箋轉頭,視線順著窗柩看滿天星,她沒再問,也沒再說什麽。

月色姣姣,星辰不問夜行者。

但她心中卻落了一個謎雲。

仰望同一片夜空的,還有她對面屋子獨自一人的風琮。

風琮自打回到自個屋子中,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,想了半宿,沒想明白他憑什麽比不過一個才陪伴箋箋兩天的小花妖呢。

轉念下床,坐在窗前榻上,仰望這一片星空,他來到這便沒想過回去,也不知是不是他在這裏過得比原來滋潤,講真的,他過來後,這長工當得是真的很愜意,雖然以前他也是給人打工的命,但是總沒眼前自在。

長工命,長工魂,愜意長工他來當。

這或許是上蒼看他勤勤懇懇的,給他發了張好人卡吧。

就是他好像貪心了點,希望他的老板也可以那他當朋友。

但人確實只把他當長工。

言而總之,他認定姜箋這個朋友,這個妹妹的,他相信總有一天,姜箋也能真心把他當做朋友。

有志者事竟成[2]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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